一废树

暂停更,且九成可能永不填坑,慎关。

【囚J】阿弗尔诺的背面

 

3

 

       在认识的绝大多数真理之中,选择相信看到的而不是听到的,选择认可眼前的而不是遥远的,也因此最多触碰表面的而不是底下的。

       戴士第一次听张潇这么说时,走在化雪的路上,他会很遗憾土地被厚重的积雪覆盖,但想起在雪之下是更贫瘠的荒枯,又觉得雪是神给冬天最好的补偿。

       不要被表象欺骗啦,张潇说。

       张潇捏着他胖乎乎的手不时摩擦,戴士无奈地挠过他的掌心,妖怪的身体永远冷冰冰的。戴士的嘴角翘起很像猫,他也学着张潇说,不要被表象欺骗啦。

       张潇没说什么,握着他的手紧了紧。

       在所有的对话录之中,戴士记得最为深刻的是张潇恰时的沉默,像是一个背景,一处遥远的回音,这个回音是现实之外,又是现实世界灾难的回音,每每戴士在脑中搜索他们彼此沉默时张潇的表情,都会发现一些复杂的变化,有时忧虑,有时欢欣,有时怜悯。

       他不知道他在怜悯什么,就像不知道张潇说起话来为什么像个哲学家。

       张老师厉害的地方多了去了。戴士默默将这句话咽下。

       他们牵手漫步在化雪的街头,路过滑滑梯,路过公园长椅,尚未解冻的河,溜着冰鞋的小孩子,其中还有张老师的学生们。

       他们一个扶着一个,像一辆小火车,五颜六色的溜冰鞋嗖嗖地过去了,笑声玲玲。

       如果有一天戴小卷永远都不回来了,在这个街头,孩子们会想念他吗?

       张潇回答他,会的。张老师也会很想念他,很难忘记他。

       为什么很难?

       张潇微微笑,并不解答,因为他知道戴士明白。

       这种情感是小妖怪很少经历的,就像以前有人跟他说,或许也是他自己说的,走进一个人的时候一定要做好全部的准备,一旦你进入一个世界,连接的纽带就开始慢慢地纠缠,你再无法轻松离开。或许可以鲁莽地一把扯开,但受伤的一定也有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他不喜欢一切纠缠的过程,不喜欢黏腻的情感和青苔这样那样的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张潇是个始料未及的意外,一个错误,一轮他最恐惧的月亮,在他单薄的人生履历上闪着明亮的白光。

       要是陷入爱情无边的陷阱中央,一切行动都将背负愚蠢和偏执的危险,而这恰恰是他最不愿意尝试的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戴士想要和他分手,却止于最后一步,像很多次这样的梦境,他会梦见一些古老的记忆,梦见他们在一个金黄的教堂里躲避风声雨声,没日没夜的性爱,以及最后收场的暗杀。

       戴士说,我想要离开你。

       张潇点点头,恰如其分地沉默。

       戴士有些不忍,你不问我为什么?

       你说不要被表象欺骗啦。

       那换我问你行吗?

       好啊。

       戴士想了想,手握成拳头,感到一点空荡荡的寒冷在皮肤上。

       为什么很难?

       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,是张潇想错了,一人一妖,他们的时间是不一样的,短暂如昙花的人的渺小的一生,怎么能和妖的近似永恒相提并论,那是漫长盘伏、循环灰寂的不如去死的一生。但可惜的是,在宇宙或者说神的掌心里,他们都一样渺小,把人比作一声惊叫,妖不过是拖长的曲调,这些声音,在宇宙茫茫的回声中瞬间就被淹没。

       所以为什么很难?忘记一个曾出现过又消失掉的事物为什么很难?归结到底他们不都是这样?

       而张潇只是对着他的内心独白说你想得真对,我和你都只是时间的戏弄,粗糙的残屑,在这样的平凡以及怯懦里,因为深刻地记住你已经花了很多的勇气,所以忘记你要更多更多、更多的勇气。

 

 

 

5

 

       他说的梦境终于成为现实的那个夜晚,金黄的教堂为它的主宰者打开安全的大门,戴士手无寸铁,甚至衣衫凌乱,张开眼时被擒获。

       他没有太多的惊讶,只是四处看了看,没能见到张潇,不知那张脸上会是怎样精彩的表情,也不能跟他耍嘴皮子,双手被冰冷的机器拷上,也不能拨弄乱糟糟的头发。

       外面是下过雨后的潮湿地面,蒸汽闷闷扑上脸,需要再用一点点力来呼吸氧气,但这一点点力去了哪里他不知道,浑身绵软无力。

       他十分想要知道张潇说的勇气是什么滋味,坐在阿弗尔诺地下监狱的地面上时,戴士的这么点想法达到了顶峰。他不曾用尽勇气去记住谁,所以忘记也就毫不费力。

       他们两人擅长的莫测的诡计,分分寸寸的勾心斗角,明明不该给彼此,明明他们是爱人,可是又觉得,其他任何人都不值得。

       戴士挠着头发,问门口银甲的护卫,你能把张潇叫来么,我想和他说说话。

       护卫并没有理会他,戴士瘪着嘴低下了头,手指敲起地板,阴恻恻的,不知道是什么节奏什么曲调,哼哼唧唧了一会儿,又愣住,忽然抬头对着角落的摄像头笑了笑。

       张老师,我想跟你说说话。

       这一笑就笑到那头的人心坎里。

       .......好。张潇这么一说话,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他的声音,戴士吓了一跳,笑眯眯地说张潇你还真会装逼。行吧,就这么说吧。

      忍到现在,你也真的可以。

      ——你也不错。

      可是你一开始怎么发现我的?

      ——戴小卷很高兴的时候,会冒出尾巴,忘乎所以。

      是吗......那你还是在认出我是妖之前就喜欢我了,张潇,你输了。

      ——但你怎么肯定我不是同样的方法认出其他妖的呢。

      也对,那我们扯平。

      戴士盘坐着,开始抱怨监狱的地板反光要闪瞎眼。

      你怎么找了这么个差事,无不无聊啊。

      ——有一点吧。

      我和阿弗尔诺,谁更有趣?

      ——你吧。

      戴士扒拉着卷发的手慢了下来,轻微地哼笑了,像是很满意他的答复,跟着点了点头,很轻很轻地喊他,张潇。

      听说野兽都有代号的,你是什么?

      ——囚徒。

      囚徒。戴士瞧了瞧摄像头,瞧了瞧天花板,想起张潇那样的人,感叹这世界上真没有比囚徒更适合他的名字了。此刻是他的地狱,他的监牢,他无力反抗的推拉,可这外面又有哪一处不是监牢?

     他们的对话被切断,戴士就开始讲自己的事,讲到梦见在金黄教堂里有人被暗杀,血顺着地板漫过每一个椅脚,他们每一个人的双脚都沾满血迹。

      说到这里张潇忽然开口告诉他对不起。

      戴士没有说没关系,只是明知故问,你明白我的意思了?

     每一个人的双脚都沾满鲜血,所以没有谁是真的加害者,可是每一个又都成为加害者。

     戴士漫不经心地笑,摆了摆手,张老师啊你高估我了,我怎么会是这个意思。

     我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肯定不是个老师,你是个哲学家吧。

     ——都不是啊。

     嗯?

     ——魔术师,我是个魔术师。

     行。戴士点点头,看了看自己的双手,感到一些翻滚的饥饿和疲惫。行,你就是个魔术师吧。

 

 

 

6

 

    被韩潇从监狱里面拖出去的实在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,戴士说。

    这么丢脸,我不要面子的啊,我不做妖了。

    于是戴士就真的没做妖了,他开始绝食,企图戒掉跟血有关的东西。他一本正经地对韩潇说,我有了心理阴影。

    怎么啦。

    他们在监狱里用血液来戏弄我。

    你忍住不就好啦。

    ......可是我没有。

    戴士举着一根手指支在身前,我一定要戒掉血,气死我了。

    他说得好像是真的一样,差点连韩潇都糊弄过去。但是虚弱的呓语出卖了他,他被听出叫了张潇的名字,像一个失去爱而不能生存的偏执狂。但戴士绝不是那样的人。

    至于他不愿意再碰血的理由,他自己也找不出,只是在被救走的前一天夜晚,张潇隔着墙壁和他说了话,他好像喝醉了酒,声音变得低哑而轻小,戴士必须很认真地屏住呼吸才能听到。听到他轻轻表达的歉意之外还有一种失落,后悔,和无助。戴士说,那你抓我做什么呢。他说,为了履行众望所归的不公平吧。

     戴士心想这个人怎么醉了酒讲话也这样模模糊糊不清不楚。他选择躲到另一边去,张潇却洞彻他的行踪,喊他不要走。戴士摸着墙壁,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不走。

     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,你还会抓我吗。

     张潇回答得很快,会。

     那再见。戴士黑了脸,提步就走。

     可是我不抓你,我们又能去哪里?

     很多地方,你觉得呢。

     张潇似乎很是苦恼地低吟片刻,说,无论在哪一个城市,阿弗尔诺都会找到你。

     戴士轻蔑地笑了,你哪里来的自信?这片土地上的城市本来就不属于我们,我们为什么要从一个到另一个,从始至终在原地打转。

      在制定者、统治者、独裁者、造物主的眼中,他们无处可躲。但是他从来都不是这个体系的一部分,千千万万的他们,以及是这框架的填充物的人们,不过是填充物罢了,为什么必定地要属于其中不可脱身?

     他忽然涌出的质问让隔壁的张潇愣住了,醉酒的大脑缓缓地运作着,身上流动的银光也黯然了,很久之后他才握紧拳头,像用了很大力气地说。

     可是。

     可是......你真的能扯开连接的纽带,从一个世界里,不负责任、完完全全地离开吗?

     戴士僵住了,他不能用其他的词句来跟张潇耍嘴皮子,因为最难反驳的话是自己的话。

     最终他叹息说,人生苦短。

     最终张潇也只是叹息说,我知世界,譬如朝露。

     然而——

     然而。

 

     

 

7

    

     在戴士最后停留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光里,他对许久不见的好友韩潇讲述了很多他与张潇的故事,去了很多他们曾去过的地方,韩潇说他们就像是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不可救药的相爱相杀,戴士笑了笑,哪有哪有,我听不懂。

     要说真的,他们是真的心灵相通而不需言喻。他们都是怪物,是时代的不容许存在,一个不情不愿摇着伸张正义的旗成为自我厌恶的英雄,一个内心离经叛道的世俗困囿者,至于该死的糟糕的结局,戴士想,何必再提。

     张潇说,忘记他需要很多很多很多的勇气。戴士没有什么其他的来回复这个,但他在尝试不喝血不杀人了,他想张潇应该会开心。

     张潇说,我不怎么会直接表露情感地说我喜欢你。但是他曾经在慌乱地逃跑中说过一次,戴士想,那个时候他应该是有抓捕他的意图的,在某个清晨他醒来看见他的眼神带着机械般的冰冷,可是这个野兽也真的是老流氓,亲亲他他就会忽然温柔极了。

     韩潇问他非要离开不成吗,他说是呀。韩潇说你很喜欢他吗,舍得吗。

     戴士想了想,是很喜欢他呀。

     因为太喜欢他了,常常心甘情愿地被表象欺骗,再明显的证据都能假装双目失明。

     因为太喜欢他了,不能好好地生活,不能用力呼吸,有时候敏感到双耳失聪。

     甚至喜欢到了忽视这个世界的不公不平,适应起惩罚和躲藏来,但仔细一想山川湖海又怎么能够囿于厨房与爱,所以选择用很多很多勇气忘记。

     这是他们共同走过的长街,这是他们共同居住过的城市。

     实在太喜欢他了,所以不能在这个城市多待一分钟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    end.

    迟到很久的生贺嘤嘤嘤跪着认错

    从囚大的生贺拖到卷儿的生贺把阿弗尔诺完结了

    好懒啊好懒啊

    这里中间有很不好的想法差点要弃

    当你的写作成为你的负担就真的很不好了

    但是所幸活过来了(x)

    真的在某些时候会出现一些外力让你坚持下去

    废话好多啊废话好多啊

    最后

    希望不公的世界里的我们活成自己想要的浪漫主义

    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

    不知道小可爱们发现排序的问题没有嘿呀呀

     

     

     

  

    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

 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

 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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